第二十一章 冲动是魔鬼

平静，但此时此刻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。这压力当中，包含了许多东西——严肃、威严、愤怒，还有些许暗藏着的失望与无奈。这饱含了许多情绪的无形压力，让八戒和沙僧不敢违抗，连忙合掌念经，就连瑾月也在这股压力的影响下，不由自主地合起双掌，在心里认认真真地默念起经文来。

    只有悟空还是非常不服气，违抗道：“他们骂人，我就是不念！”

    “猴头！你不念，我可要念紧箍咒了！”悟空的顽固让三藏内心的愤怒再也压不住了。不仅语气中流露出了先前一直隐忍着的怒意，甚至还强硬地用至今为止从未念过一遍的紧箍咒来警告悟空。自从悟空戴上金箍后开始，这还是头一次！

    悟空愣在了原地。他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会用紧箍咒来压他。碍于师父的威严，悟空只得忍着脾气，心不甘情不愿地合起手掌。《忏悔经》的内容根本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，而是被落入耳中的，清风与明月不堪入耳的谩骂取代：

    “你这骗子！就是念一千遍《忏悔经》也不行！你得赔我们的人参果！”

    “五百年前偷蟠桃，现在偷人参果！真是本性难移！”

    “还西天取经呢，像你这样的无耻小贼根本不配上西天成正果！”

    “像你这样手脚不干净的骗子也好意思带徒弟？上梁不正下梁歪，早晚又是一个小偷！”

    蓝瑾月低着头，眼帘半垂。清风与明月的诋毁与辱骂她同样听得一清二楚。那些尖酸刻薄的字眼就像锋利的针一样，一根根地扎在她的心上，激起尖锐的刺痛。她抿紧了嘴唇，贝齿死死咬着下唇，合起的双掌也在不住地微微颤抖，强忍着内心涌现的愤怒与屈辱，还有被人冤枉而产生的委屈。

    意识到这些情绪之后，她突然有些发愣。想到一旁的悟空也是同样的遭遇。以前在书上看，听长辈讲述，虽然也为故事中的悟空打抱不平，但得到的感触都不及现在亲身经历来得真切与深刻。

    现在，她终于设身处地地体会到了悟空内心的痛楚。由委屈、愤怒、屈辱，还有不甘。这些负面情绪铸造而成的利刃，在心上狠狠地戳刺着，血不停地从被刀子造成的伤口中流淌而出，一滴一滴地，落在地上，异常刺眼。

    原来……他内心的感受，是这样的么……

    此时的悟空，听着从二童口中跑出来的污秽言辞，越听越气。那些辱骂声在脑海中反复回荡，并被不断放大，激起了愤怒与怨恨在内心不断弥漫扩张，犹如野火燎原，愈演愈烈，叫嚣着将他仅存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凭什么？凭什么！凭什么他为了八戒去偷果子，他倒头来不帮他辩解还要推卸责任！凭什么两个师弟看着他受到误解却依旧沉默！凭什么师父要这样对自己动怒还要惩罚自己！凭什么这两个小小的道童可以对自己指指点点评头论足！凭什么自己就要这样受委屈！凭什么！！！他不甘心！！！

    「不甘心对吗？」

    对！俺老孙不甘心！

    「很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吧？」

    当然想！

    「一不做，二不休。反正已经偷了果子，不如就把果树给毁了！让他们知道，你齐天大圣孙悟空，岂是这些宵小之辈能够惹得起的？」

    好！

    怒火攻心的悟空装作默念《忏悔经》的模样，实则念动了一段咒语。元神出窍，一个替身留在了屋内继续挨那两个小道童的辱骂。悟空来到后院，抬头看着高大的灵树，眼中满溢着不甘与阴鸷。握着金箍棒的双手指节几乎完全泛白，心里的怨恨与愤怒依然在叫嚣着疯长蔓延。

    他纵身跃起，握紧了金箍棒，照着树枝和枝头的那些人参果狠狠地劈了过去。金箍棒将周围的空气无情撕裂，落在树枝上。只听一声断裂的声响，遭殃的树枝连带着上面结的人参果一起坠落在了地上，与古老的灵树一起发出痛苦的呻【吟。

    断裂的枝干非但没能唤回悟空的怜悯，反而激起了悟空内心从未有过的施虐欲。他举起金箍棒继续劈砍着灵树。金箍棒带起一阵又一阵凌厉的破风声，力道之可怖可见一斑。就是过去打妖怪时，悟空也从未用过如此狠辣的力量。

    原本生长着人参果的古老灵树，在悟空无情的棍棒下沦为了他发泄的道具。枝干断裂，绿叶撕落，人参果一个又一个落进大地消失不见。他全然不顾已经面目全非的古树，只是一味地用手中斩妖除魔的金箍棒发泄自己内心压抑已久的愤怒。这样还不解气，悟空又将金箍棒的一段伸入树干底部，使出了推山移岭的神力，看来是要将果树连根拔起才能罢休。

    一阵阵“咯咯”的痛呼从古树的底部传来，像是这棵灵树在痛哭着向悟空发出最后的哀求。悟空哪里会理会？伴随着越发刺耳痛苦的呻【吟传出，参天的巨大古树开始渐渐倾斜弯曲。一条条裂缝从树根处开始蔓延扩张，直至完全裂开，深深扎入地下不知多少年的树根被无情地拔出。人参果树终于经受不住悟空的摧残，轰然倾塌。

    果树倒下时撼动了整个五庄观的震动无法让人忽视。清风与明月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好，顾不上师徒几人转身就飞奔出了香房，心急火燎地朝着后院赶去。刚从后院出来的悟空发现了两人，冷笑着念动咒语，略施小计将两人绊倒在地。

    两人跑着跑着都摔了个狗啃泥。明月探起头来疑惑地问：“你怎么了？”“我好像撞着什么了。”清风抬起身子，同样是一脸困惑不解。明月四处张望了一番，什么也没有，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。

    此时的悟空藏在附近的一棵树后。看着两个童子出洋相的模样，忍不住窃笑起来。他从头上拔了几根毫毛，一吹，变出了几只瞌睡虫。清风明月还没站起来呢，就觉得一阵困意向他们袭来，最终也敌不过着昏沉的感觉，趴在地上打起了呼噜。

    趁他们睡着了，悟空赶紧把两人扔到了后院的门口，这才归了元神。事情闹得这么大，此地是非不宜久留。师徒几人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五庄观，继续踏上向西的路途。来时的欢声笑语，此时被一阵沉默取代。

    三藏、八戒还有沙僧并不清楚，但悟空刚才做了什么，瑾月却是心知肚明。她像往常那样，默默地跟在悟空身后。过了一会儿，她加快脚步走到悟空身侧，正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难熬的沉默，却一眼瞥见了悟空脸上阴郁的神色，原本想要询问而出的关心话语堵在了嗓子眼儿，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。

    犹豫了片刻后，瑾月张了张嘴，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，默默地退回了悟空身后，亦步亦趋地跟着。

    殊不知，瑾月刚才的表现被悟空察觉。他也没有出声叫住小徒儿，只是在她一言不发地退回自己身后的时候，原本恢复了清亮的琥珀色眼瞳中流露出了些许的怅然若失。

    月儿，你……害怕了吗？